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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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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汪说:“到处游山玩水。”

吴桐又问:“小汪,你愿意作为持股职工么?”

小汪说:“当然。这样才公平呀。”

吴桐说:“那要有投入呵。”

小汪说:“早就投入了,前年公司集资,差不多每个职工都出了资,总共集了两千多万。”

吴桐没听说这个情况,微微有些吃惊,问:“集资也面向社会了吗?”

“是。”小汪说。

这个吴桐也没想到。

小汪说:“改制,把每人的集资款变成股权所有,很顺当的嘛。”

吴桐点点头,嘴里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不能附和小汪,因为政府部门已经批准了泰达的改制方案,这便不可逆转。他换了话题,说:“哪天带我去看看关总好吗?”

“好哇。”小汪高兴地说。

吴桐知道小汪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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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凤伟作品





第十五章

早晨起来牙痛,小汪从后视镜里看吴桐龇牙咧嘴的样子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吴桐说了原委:是上下两颗“火牙”作祟。小汪说他认识一位私人诊所的牙医,医术很高,可以去找他给看看。经小汪这么一说牙愈发疼了,好像牙也听见小汪说的话急于诊治似的,吴桐就应了,说到办公室把工作处理一下再去。

正像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话,牙愈痛事情愈多,忙完已到中午,反正牙罢工饭吃不成,干脆利用中午的时间看倒不耽误事。便叫上小汪离开公司。

可一到诊所吴桐就想打退堂鼓,所谓的诊所开在一处民居里,“民居”也不宽敞,没有厅,作为诊室的一间面积不足十平方米,几乎被一台治疗仪占满,这是其一。再是牙医的形象也让吴桐望而却步,五大三粗像刚从庄稼地里出来的农民。他心想按照他的茁壮体格最适合给牲口看牙。

碍于小汪的面子,他没有马上退出。小汪在中间做了介绍,称他为韩大夫。这位韩大夫大概也看出“吴总”面上的不屑,便先使出了杀手锏,说市府王秘书长刚走,又用手指着白瓷盘里的一颗牙齿说:这是刚从王秘书长嘴里拔下来的。吴桐想到“新鲜出炉”字眼。

韩大夫又说:工商孙局长预约在下午。小汪像说相声的捧哏接说:市里的许多领导都来找韩大夫看牙。似为证实小汪话的真实性,韩大夫把手指向窗台,吴桐就看到那上面一字摆开的好多牙齿。韩大夫依次指牙介绍说:这枚是交通局安局长的、这枚是民政局周书记的、这枚是港务局李局长的、这枚是市侨办邵主任的。在韩大夫如数家珍的介绍中,吴桐不由得想,什么叫武装到牙齿了,韩大夫便是。

不过也是奇怪,在韩大夫说了一串他收藏的牙齿的身份显赫的主人后,他竟不由自主开始改变了对韩大夫的轻蔑,想大概他有些法道的吧,不然会有这么多领导上门?这么想便认真听韩大夫介绍下去,当韩大夫介绍到:这枚是市工会任主席时,他的心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啊了声,声音挺大,以致韩大夫停止介绍惊讶地盯着他看,问:“怎么啦?”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连忙掩饰说:“是任主席么?任主席我见过的。”韩大夫说这枚是他的,没错的。

吴桐说是没错。韩大夫再往后面介绍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只有工会任主席那张五官出奇紧凑的面庞在闪现,这面庞解开他心中的一个谜:那天看见毕可超的儿子他觉得像一个人,想不起是谁,现在他终于对上了号,像的是工会任主席。他在心里叫了一声:天呵。

在手术椅上坐下接受检查时吴桐的心仍怦怦地跳个不停。这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已由任主席变换成毕可超,心中翻搅着一个问题:他的儿子是他的还是任主席的呢?或许“现实”问题太尖锐太重大,以至他这个“局外人”都难以面对。

他甚至不清楚韩大夫是怎么给自己看完了牙。坐回小汪的车时他的牙不痛了,心却依然在痛着,为毕可超。当然他知道不能把这事透给毕可超,起码目前不能。证据不足。世界上没有血缘关系相像的人很多。像不是板上钉钉,只有在弄清楚毕可超的妻子与那位任主席彼此认识与否,这事才会有明确结论。他暗下决心把这事搞清楚。

从财务中心回到办公室,吴桐接到王前进电话,讲地产宫汉臣刚给他打过电话,约晚上一起吃饭,他借故推脱了。吴桐说见见也无妨嘛。王前进笑笑说再怎么也不能迈过锅台上炕呵。吴桐也笑笑,说不存在锅台和炕的问题,他见你无非是评估方面的事,他有什么想法和你直接谈不是更便当吗。王前进说他便当我可不想给他这个便当。

他有什么想法应该和你讲,你再跟我讲,这才是正路子,这个宫不讲规矩。放下电话吴桐想别看王前进精明过人,但办事还很讲章法,就是他说的规矩,换上别人,直接和宫挂联上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多少人都是这么过河拆桥呵。

不久双桃来电话,说宫总让她约约他,晚上一起见个面,有事商量。吴桐说知道了。双桃那边不高兴了,说哥你咋也和我打官腔。吴桐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赶紧说对不起,可我不是打官腔,这事得想想,过一会我再给你打过去好吗?

那天毕可超说他脑子慢半拍,为克服这个问题所带来的不良后果,他采取遇事先考虑后决断的方式,效果是不错的,只是又产生另外一个问题:反应迟缓,给人以当断不断的印象。眼下他首先将双桃的电话和刚才王前进的电话联系起来,一方面证实了王前进电话的真实性,另外也说明宫没上去王前进的“炕”,又返身迈他的“锅台”。

他倒没有怪宫的意思,宫现在也是千难万难,困兽一般,有点让人生怜。再想到那天毕可超所说宫已在市里找到后台,现在助宫是明智之举的话,他就觉得这事不能再掉以轻心了。不说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益处,单是自己的两名人质(双桃和他的属弟)在宫手里攥着,也须认真对待。这么想,便给双桃打了电话,告诉她可以。

他还想给毕可超打个电话,就今天的事和一些想法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可没等拨号听见敲门声,便作罢了。

边吃边谈也算得是中国特色的生意场。可今晚的人员组成不伦不类,主方宫(包括双桃),客方吴、毕。毕可超是吴桐于最后一刻打电话告知的,请他一起参加。他觉得应该让毕可超参与此事,一是宫找过他,再是有他在自己心里有底,能免犯“低级错误”。他已让自己的“低级错误”弄得不知所措。

吃饭的地方选在闹市区的一家海鲜酒楼,这家被外界称为“餐饮航母”的大酒店从外面看确实像一艘夜泊于锚地的大舰船,灯火辉煌,蔚然可观。

在房间落座后,宫说他点四个菜,再每人按自己的口味点两个,凑起来十个菜,不够再点。听宫这么说,吴桐就清楚宫是“正路子”,他也能猜到宫点的会是:鲍鱼、海参、鱼翅、龙虾。吃海鲜有这几样“垫底”,规格算到顶了。事实证明他猜的完全正确,同时又证明今晚宫请客心诚。心诚则灵。吴桐不知怎么想到这个字眼。

在宫的引带下,酒喝起来了。从一开始气氛便很融洽,这便缩短了往“正题”靠拢的距离。宫开宗明义,说今天将是一个划时代的日子,对我,对在座各位都一样。为这个干了这一杯吧。尽管宫说得很含蓄,可大家都心似明镜,一齐与宫碰了杯。

宫接着说:“大家能聚这儿,就说明咱们是登上一条船的人。”

同舟共济,吴桐又想到这个字眼。

宫又说:“把地产公司从泰达剥离出去,我、各位已达成共识,不成其问题,问题在于怎样操作或者说有无可操作性,我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究竟,倒想起一句话。”

双桃问:“什么话?”

宫说:“樱桃好吃树难栽。”

毕可超说:“不然,大家都这么说,却是以讹传讹的,果树中樱桃是最好栽培的,成活后两三年就开花结果,还品质好,人人喜吃。有一部伊朗电影叫《樱桃的滋味》……”毕可超说着眼光便瞟向双桃,“嗐,对不起,我岔出去了。”

“樱桃的滋味?真是个好名字。是一个什么故事?”双桃感兴趣地问。

毕可超看着双桃向她介绍故事情节:“故事情节十分简单,一个人去自杀在路上看到一棵樱桃树结满果实,他想到自己的老婆一直想吃樱桃没吃到,便放弃自杀念头,从树上摘了樱桃带回家给老婆吃。”

毕可超讲电影时吴桐不由想起毕的儿子来历的悬疑,心中为毕可超感到难过。

“好浪漫的故事呵。”双桃说。

吴桐也觉得这个电影挺浪漫,但觉得此时此地不是讲浪漫电影的时候,他看了毕可超一眼,把自己的意思传递过去。

毕可超便把目光从双桃那里转向宫,言归正传说:“宫总说的可操作性确实是问题的关键,但从总体上说世界上就没有不可操作的事情,特别是在我们中国。再说樱桃,我想就是只要树上有樱桃,大家还想吃,就总有办法把它摘下来,找到一把梯子就成嘛。”

宫连连点头,说:“毕处这个比方打的好,我们眼前要做的就是找到一把梯子,这是清楚的。问题是梯子又能在哪里找到呵。”

毕可超说:“术业有专工,找吴总呵。”

宫把眼光转向吴桐。

毕可超又加句:“吴总今天就是带着梯子来的呀。”

宫惊喜问:“是吗,吴总?”

吴桐本不想过早向宫亮底,不是卖关子,是应该如此。他没想到一向精明的毕可超咋也会犯“低级错误”。事已至此,他只能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宫。说的是:要做成这件事有两个问题必须解决,一是在评估中把地产公司做成零资产或负资产,再是必须让何总同意签字。

“就,就这么简单?”宫似不信地望望吴桐又望望毕可超。

“简单么?”毕可超反问。

“哦。”宫似乎意识到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事情真简单就用不着劳各位大驾了。来,咱们干一杯。”

“为什么干杯?”双桃问,同时端杯响应。

“为吴总的梯子。”宫说。

就一齐为“梯子”干了杯。

当酒杯再次斟满,双桃挺身而出,端杯说:“来,我敬哥和毕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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