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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照河山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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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乡打得兴起,还以为是裁判,挥拳就想把那人摔到一边。

谁知道那人竟然甩不脱——不仅甩不脱,还神鬼莫辨的轻轻一脚,险些把东乡这样的空手道高手绊倒在地。

东乡趔趄半步,好不容易站稳身形:“八嘎!……你是谁?”

他以为那人是裁判,谁知却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其实不仅是他,连裁判和观众也很莫名其妙,明明刚才台上还是两个人啊,那少年是什么时候跑上去的?怎么连个影子也没有?

那少年看上去真是太清瘦了,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可能还要更小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营养不良,皮肤比少女还要苍白,在擂台上强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极度细腻的透明。

东乡有点难以相信。

就是这么个半大孩子,轻而易举的挡住了他?

穷山恶水出刁民,该不会是这些穷疯了的中国拳手,暗地里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吧。

他盯着那少年,少年也盯着他,半晌疑惑的问:“——山地崇?”

东乡警觉的问:“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他中文发音非常怪异,少年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又确认一遍:“山地崇?”

东乡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又重复道:“你想干什么!”

VIP席上的山地崇想说什么,然而又忍住了,目光阴沉的在擂台上逡巡。

少年安心了,觉得自己找到正主了,于是退后半步,道:“我要向你挑战。”

“……”

他说话声音不高,还有些少女一般的斯文和安静,然而看台之下的观众却听得清清楚楚。

东乡自然也挺清楚了,然而他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愤怒,而是搞笑。

一副非洲难民般风吹就倒的样子,还是个半大孩子,竟然要向大日本一流的空手道高手挑战?

“你……说什么?中国人,你说要向我挑战?”

少年有点疑惑,心想这日本鬼子难道听不懂么,于是又加重点点头,说:“嗯。”

酒吧老板紧急招来侍应生:“快去打听打听那孩子是什么人!”

山地崇也招来保镖,皱着眉问:“那是什么人?”

少年似乎对四面八方的好奇视线没有反应,口气淡淡的问:“日本人,难道你不敢应战?”

这话说得相当慢,一字一句非常清晰,东乡的血立刻就冲上了天灵盖,暴吼道:“你说谁不敢!你要战便战!如果我输了……”

“如果我输了,我也没有钱给你,只有这条命。”那少年打断了东乡的话,慢慢脱下黑色夹克,十分珍惜的叠好放到脚边,又说:“——如果你输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放松,却有种让人不得不正视的威严。

东乡脸色变了,只听那少年道:“如果你输了,我也要……取你性命!”

☆、生死状

观众席上一片轰然!

东乡嘴唇抖动了一下,说:“中国人,你这是要签生死状了,是不是?”

——生死状!

早几年的黑市拳擂台上,旧有冤仇的拳手遇上了,也会签下这样的生死状,在擂台上往死里打,万一发生不测,家人也不可寻仇,更不可报案。

在这样的规矩下,曾经发生过不少伤及人命的事件,一概被厚厚的钞票所掩盖了。

但是后来连续几次扫黑,整个行业风声紧了,也就没人敢让拳手签这样的东西。在平常的比赛里,连普通的流血事件都要尽量避免,何况是出人命?

所以东乡此话一出,酒吧老板就僵硬了——他虽然面子大,但是所有的关系人情都是靠钞票砸出来的。不出事情还好,万一出了事情,那些钞票堆出来的情面还值几分,谁又说得准?!

他正要大吼阻止,山地崇霍然起身,对手下喝道:“去!准备生死状!”

“山地先生……”

“告诉那小子,我们日本人不怕他!要打就堂堂正正的打,决出胜负,生死论之!如果我们输了,要死要活随他!如果他输了,我们也绝对要他的命!既然敢挑战我们山地家族的尊严,就要有用命来偿还的觉悟!”

手下吼道:“是!”紧接着飞跑下去准备文书。

酒吧老板眼前一黑:“山地先生,千万不可以啊……”

山地崇瞥了他一眼,非常轻蔑:“你放心,连累不到你身上。”

酒吧老板只得徒劳的劝:“东乡先生是贵客,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放心,那人竟然挑战东乡君,明年的今天,就必定是他的忌日!”

这话说得太狂妄,周围的观众都有点按捺不住,纷纷对这日本人怒目而视。

本来签了生死状的人,也有决不出生死的,最多打断了骨头打伤了肉,自己忍气吞声回家疗伤,不敢找赢家的麻烦。

还没开打就口口声声要对方的命,而且还是几个日本人,这也太过分了些。

那个日本保镖很快准备好文书,一式两份,拿到台上去给两人分别签名,又按下手印。东乡签完字,把笔狠狠一扔,冷冷的道:“你会后悔的,中国小子。”

那少年在签名的地方认真画了个圆圈,又按下手印,说:“不会的,谢谢。”

东乡简直气疯了。他觉得一切都荒谬无比,那少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寸头发丝,都让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巨大的挑战。

他从来没有这样愤怒的感觉,全身上下每一条神经都在叫嚣着,把那少年狠狠撕碎,踩在脚下,让他粉身碎骨,付出代价!

裁判叫开始的话音一落,他就立刻扑了上去!

瞬间观众席上响起一片惊呼,因为东乡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并且严严实实封住了少年几个闪避的方向。到底是空手道的一流高手,就算被激得没了理智,身手动作也不是可以小瞧的。

那孩子,到底行不行啊,别真的被人打死了啊!

观众席上有胆小的,心软的,这时候就真的叫了出来。

然而少年的表情还是很安然,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只轻轻退去半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从东乡的攻势里退出来了。

他动作也不见得多快,却是真真切切的四个字——神鬼莫测。

东乡心里一惊,几个回旋踢狂风暴雨一般劈了下去。那攻势凌厉非常,连山地崇都叫了声:“好!”

然而少年接连几个闪避,似乎很轻松一般,左边一闪,右边一闪,脚下踩到他之前放在地上的外套,还轻巧的转了个圈,突然伸手在东乡肩膀上拂了一下。

如果不是场景不对,对象也不对,他那轻轻一拂,看上去简直像少女为情人拂去肩上的落叶一般。

然而东乡却瞬间仿佛蒙受重击,身体晃了晃,啊的一声狂吼,被拂到的半边身体突然垮了下去!

观众席上一片惊呼,有人纷纷站了起来,大叫:“打得好!”“打得好!”

东乡眼里血丝密布,挣扎着要攻击少年下盘,却只见那少年轻巧一跃,单脚在他膝盖上一点——

东乡心里大叫不好,却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之间,少年单脚踩在东乡的膝盖上,整个人三百六十度回转,凌空一腿将东乡沉重的躯体瞬间抽飞!

那一脚的分量几乎是致命的,东乡弧线状飞砸出去,脊椎落地发出可怕的碎裂声。几乎是同时,少年一个箭步将他踩在了脚底,居高临下喝道:“山地崇——!”

那一声怒喝仿佛被加了扩音器一般,带着震慑人心的中气,仿佛整个建筑都被他狠狠的震了一震。

只见他双指并拢,微微弯曲,指甲在强光下反射出锋利的锐光:

“给我去——死——!”

瞬间双指裹挟着厉风,东乡发出一声撕裂喉咙的惨叫!

——啪!

同样没人看清山地崇的动作,在东乡倒地的瞬间,他就飞快翻上了擂台。那一瞬间他头脑空白,几乎什么也没有想,只能在最后一秒堪堪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少年双指直指东乡左肋下肘尖前端,再往下一厘米,便是章门穴了。

东乡还不知道,山地崇却知道他已经在生死线上走了一个来回。

熟知中国功夫及门派的他,知道中国功夫里有一句话——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

人体周身七百二十穴,一百零八要害穴,三十六致命穴,九个重门死穴;此道高手轻轻一点,便能顷刻致人猝死!

这少年是个高手中的高手,他今晚,是真正来杀人的!

“我才是山地崇!”山地崇喘着气,截住那少年手腕的瞬间,他觉得自己手掌上的经络全都麻痹了,连说话都涩涩的发不出声来。

“我才是,我才是山地崇!你是什么人,你跟我有什么仇怨?!”

“……”

少年有瞬间没有出声,目光一寸一寸的,从被他踩在脚底的东乡身上,移到了山地崇脸上。

他的脚腕非常纤瘦,白运动鞋已经破了洞,露出脚趾来——这么冷的天,他竟然没穿袜子。

但是当他把脚踩在东乡身上的时候,就仿佛泰山一般沉重的桎梏,那分量别说挣扎了,东乡连呼吸都难以做到。

“你是什么人?”山地崇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屈辱和不甘:“我跟你有什么仇,你要下这样的,这样的杀手?!”

少年沉默盯着山地崇的脸,这样近的距离,山地崇可以从他明澈的眼底看见自己恐惧的倒影。

“我叫叶真。”那少年道,“我来报一百一十二年前,我家乡故土两万人命的血海深仇。”

山地崇瞳孔紧缩,瞬间只见少年闪电般抽手,他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便只觉得胸口微微一闷,仿佛被什么点了一下。

他低下头,只见少年双指抵在自己胸部的鸠尾穴上。

奇怪的是他没有感觉什么异常,那少年便收回手,把脚从东乡身上移开,居高临下的对他说:“我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山地家族:杀了山地崇的是当年旅顺叶家幼子叶真,我故土两万人命的泼天血仇,总有一天要上门讨还。到那时这世界上,将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姓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