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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大官场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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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茶杯,本来是要嗢一口的。但是,这茶水似乎影响了他说话的思路或者是与他此时的心情不太协调,他犹豫了半天,又将它放回原处。

“部长,”我的声音有些震颤。老领导此种态势,令人觉得他话中藏匿着对后辈人的一种不同寻常的关切之情。“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听着呢!”

“怎么说呢?我,我觉得……啊,我原来想,把你派到一个省会城市,当一个副市长,或者是市委副书记,也许更好一些;没想到,你却下决心要去蓟原当市长……呵,这‘行政一把手’,不好干啊!”

“部长,你信不过我?”

“啊,不。我,只是……有点儿预感,啊,有点预感━━”

“部长……”我把自己的座位往前挪了挪,尊重地望着他那张慈祥的脸。

“历史上荆轲刺秦王的故事,记得吧?”

“记得。”

“后人有首诗,歌颂了他?”

“是陶渊明,他写了《咏荆轲》。”

“像陶渊明这种恬淡峻洁、鄙夷功名的人,竟对荆轲大加颂扬,真是令人费解;啊,他是怎么颂扬这位英雄来的?”

原诗我是背不起来了,可是结尾两句我还记得,急忙应答:“他称荆轲‘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我想陶公是真正喜欢这位壮士的。”

“是啊,这壮士出行时,真是出奇的悲壮啊。大概这就是历代文人喜欢他的原因了。不过,我总觉得,此人有些不甚聪明,嗯,不甚聪明啊。”

“是啊,临行前,他自己吟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啊,”念到这儿,我有些醒悟,念不下去了。

我看到了部长那双有些湿润了的眼睛。

“部长,你,你是担心,蓟原人不欢迎我?!”

老人家躬身一笑,摇了摇头。

“那,你还是信不过我。”

老人家仍然是微微一笑,接着又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要是那样,我何必派你去呢?

那,我困惑了。

“才瑛,她跟你去吗?”部长忽然叉开了话题。

“我想带她去。”

“你那个岳父、岳母,支持你吗?”

“我说服了他们。”

“嗯━━”老部长站立起来,沉思了半晌,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最后,终于下决心似地拍拍我的肩头,“年轻人,听我老头子几句话,好吗?”

“部长,你说。”我乐得什么似的,忙掏出了记录本。

“不要用笔。”部长摇摇头,又指指自己的头,“要记在心里。”

我“嗯”了一声,将笔和本收起来。

“第一,要切忌插手干部工作。”

“干部工作?”

“对,这干部提拔使用的事啊,应该由市委管理。‘常管干部’嘛,这是大原则。如果你插手进去,会影响党政关系的。”

言之有理。我会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不要介入司法部门的工作。”

“司法?”

“是啊,这市一级的法院、检察院,还有纪律检查部门,在行政级别上与政府是平行的关系,你这个市长要是介入或者干扰人家的工作,就等于抢了人家的事。影响关系是小事,弄不好还会惹出乱子来。”

这是当然的。我想,市长的主要任务是抓经济,忙都忙不过来,哪儿有工夫管这些事呢。

“这第三嘛……”部长说这儿,犹豫起来,像是很难开口的样子。

“部长,你说啊。”

“庾明,你是年轻人,”部长的话里语重心长,“我句话我本不该说,可是,事关重大……”

我眨了眨眼睛。

“听说,你和才瑛,你们俩……夫妻生活不太谐和?”

我的脸刷一下红了。

可是,在老人家面前,我无须做假,就老老实实承认了。

“我还听说,蓟原市有你昔日的恋人……是大学同学吧!”

“那是过去的事了。”

“你这么渴望去蓟原,不会是……”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矢口否认。

“这就好。所以,我要求你的第三条就是:不管这个女人现在处于什么情况,你都不能受她的影响。你是一市之长,决不可感情用事!记住了吗?”

一句“记住了”从我嘴中说出来。我做了庄重而严肃的承诺。

“好吧,”部长扳紧了我的肩膀,脸上一副欣喜的神情,“年轻人,祝你成功。”

“谢谢部长!”

此时的我,实在想不出更为合适的表达我感激之情的话语和动作。最后,我还是实施了最朴实的礼节,深深地向老人家鞠了一躬。

“有力的鹰隼!你高高飞行

在雾气弥漫的山林上空,

直钻入晨曦闪耀的碧霄,

像一片彩云急急赶路;

而当夜色降临也不顾

欲来的狂风暴雨的警告!”

㊣第四章 - ~风雪祭祖~㊣



中央机关这一次下派干部,舆论界造得声势浩大,连外国媒体都纷纷给予了报道。

只是,当中央机关的欢送大会开过之后,各省、市对下派干部的反映就不同了。有的省、市接到下派干部名单,只是口头上表示欢迎,并不急于让这些干部报到。

“早来了,我们欢迎;晚几天来……甚至不来也无所谓。”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态度。

这并非他们不欢迎下派干部,而是在他们自己干部摆布的棋盘上,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体系,下派的干部即使是不赴任,也不会影响正常工作的进行。

而我的情形却不同,刚刚开了介绍信,蓟原市所在的省委就催促我赶快上任。

我想,这可能与我担任的职位有关。

一个城市的市长、政府一把手,面对的都是实际问题的处理。经济的运行、工人的工资、城市的管理、社会的治安,事无巨细大小……一个比一个紧急,有多少文件在等待你签发,有多少事情在等待你处理,有多少会议在等待你参加……一天无人在位,问题就会堆积一片。

这可不像那些当副职,作助手的,一年不去,也不会影响大局。

部长找我谈话之后,我连欢送宴会都来不及参加,立马夹起文件包,在冰雪天中赴任了。



羽片似的雪花漂漂洒洒,从阴沉低矮的天空不间断地纷纷落下,微微朔风吹起,雪片儿轻松且又广泛的散布开来。不消几天工夫,蓟原大地就被埋在厚厚的雪被里。体外后,天气有些晴朗了。蔚蓝的的天空上出现久违的太阳。在其惨淡光辉的照耀里,人世间总算感到了那可怜的一丝光明和温暖。

然而,没过几日,狂飙四起,寒流袭来,接着,大片的乌云又闪着热闹前来增援,于是,黑幕重重的天际下,白絮又飞,玉龙再降。只是,在风儿狂躁的旋转里,雪片儿还未落下,便被撕裂得粉碎,让人们失却了初冬观赏“白雪飞棉”的诗意。地上愈积愈深的雪层上,早早便结起了硬硬的坚冰。人们的脚踏上去,不再有初冬瑞雪莅临时那种柔软湿润的快感。凛冽的寒风无情地侵掠着他们那一贯保养的娇嫩的脸庞,让人们却倍感了寒冬的戾厉和威严。

市民们见面便讲:啊,好冷啊,冬天真的来了!

老市长秦柏拿着铲雪的铁铲,大摇大摆地走出政府办公大楼。铲子搭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发出咔嚓咔嚓刺耳的巨响。

这响声向人们宣布:市长亲自参加除雪了。

秘书长打开仓库门,机关干部们一拥而上,抢先拿那些最轻便的的除雪器械。

临近退位的老市长都市抄起了家伙,局、科级干部们也就不好意思躲在屋里闲聊了。

不过,这老天爷也够可以的,天天下、天天扫,膀子累得都酸了。让这些个会办公室的白面书生们可怎么吃得消哇!

雪止了,天空的云儿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冷艳的太阳俯向大地,倾泻着毫无热感的光明。冰雪覆盖的地面又硬又滑,顽强地抵抗着铁质器械对它们的碰撞。也许是在沉闷的办公室里待的时间长了,来到这冰天雪地倒有一种格外的刺激,机关干部们觉得血行加快,神经敏感,沉默了不一会儿,一只只话匣子就打开了:

“咱们北方啊,一到冬天就除雪,太遭罪了!”

“是啊,要是有一台除雪机就好了。听说外国人都市用那玩艺儿!”

“什么外国,咱们省就有不少。前天我去省城,人用除雪机自动除雪,油门一开,咔嚓咔嚓……又快又方便……”

“长白市也买了一台。”

“林海市也有,说是外商送的。”

“咱们这么在的城市,也应该买一台。”

“是啊,要是有那玩艺儿,就不遭这份洋罪了。”

“还想买除雪机?屁吧!”一个重重的男低音接过话碴,满怀激情地发了一句牢骚,“下个月的工资,还不知能不能开呢……”

什么?这放似一锤重炮,狠狠砸在了人们心上。

真的?大家停止了手中的操作,齐齐地看着他。

在大家的注视下,说这放的干部却紧闭嘴唇,恐惶地低下头去。

他看到了老市长那双严厉的眼睛。



一道冰河过了,又是一道冰河。车轮子沾持的水不会儿结成了冰,轧在冻得铮亮的雪道上滑得打晃。司机不时地下车敲打敲打,竭力增加着行车的安全系数。

速度是别想快了。这种道路,不出事故就是万幸了。

秘书长暗自庆幸:多亏带来了这辆新进口的“沙漠风暴”大吉普,若是乘那辆破“奥迪

”,不把他们扔在冰天雪地里才怪。

车子吼叫着,扭摆着,一步三滑地向前推进着。秘书长抓紧扶手,正了正晃得歪斜了的墨镜,不时透过反光镜偷偷打量着后座上刚刚接来的新市长。

新市长为什么让走这条乡间公路呢?这事让他着实纳闷:如果走省城至蓟原的高速公路,一个小时就可以到家了。市委、人大、政协五大班子,正等着为新市长接风洗尘。这条乡间路,虽然僻静些,但是要绕过市界,到长白市的公路走上一段。而且,这路况也太差了。照这个速度下去,欢迎宴会就得改到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