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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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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向老婆证实这一点,他就像许多人模拟炒股那般模拟起来。每期他都“买”五张彩劵(数目如以前的实买),把选的号记录下来,到了开奖这一晚便坐在电视机旁静等结果,看看中奖号码在不在自己的选号之中。

不中便觉得自己今天省了十块钱,别有一番喜悦在心头。如果一直这样穷乐乎下去也无大碍,可老天爷好像有意和他开玩笑似的,这一回摇出来的大奖号码竟一丝不差地与他选的号对上了。他当时就懵了,以为自己真的中了,就跳起来欢呼。他老婆马上提醒他是空欢喜,可他再也回不到真实的生活中了,神经了。一天到黑瞪着眼念念有词:中了,中了。完全是范进中举的翻版。

沉默。良久。

“你说,社会发展到今天,到底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许点点神情黯然问。

“自然是进步了。”吴桐说。

“好像不能这么说,同样是疯掉一个人,古时是为加官晋爵,当今是为赤裸裸的金钱。”许点点说。

“这当中是没有多少差别的。”吴桐说,“有句话叫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说的是当官与发财是连在一起的。话再说回来,社会按商业机制运转,本身就是一种进步,比方买彩券,摇奖机前人人平等,中了是运气,不中是没运气,没什么可抱怨的。”

“彩券只是个特例,毕竟社会的财产分配不全是用摇奖机摇出来的,或者说大部分不是。就说现在的国企改制,人人都应该有机会,却并非机会均等。”许点点说。

许点点的话竟不自觉扯入吴桐今天想和她探讨的事。

“一元钱买个地球?”吴桐笑笑,意在把沉闷气氛变轻松些。

“还有一分钱不花送个地球呢!还有钱和地球一起送的呢!”许点点说。

吴桐晓得许点点说的是改制评估中出现的“零资产”与“负资产”问题。这是个复杂问题,不能一概而论。不排除有在评估中做手脚使数字与实际不符,使企业资产呈“零”与“负”状态。但也确实有企业让“当家人”折腾得资不抵债,这样出现许点点说的情况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说:“许多事情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很复杂呀。”

许点点说:“复杂是复杂,但有些事情是一清二楚的。还说资产评估,现在只是限于厂房设备流动资金等有形资产,而无形资产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个企业、一种产品多年在市场上形成的品牌价值,就是被人忽略不计嘛,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吴桐不由得点点头,许点点指出的无形资产问题确是一个严肃的完全不应该被忽略的问题。这也是一个很专业的问题,也只有像他和许点点这样的专业人士才会意识得到。国企改制评估,只有完整地了解资本结构才能发挥最大值,企业价值评估的对象不是单纯的某个实物资产,而是这些形形色色的资产组合,是资本。

因此评估除了要对整个企业的财务情况、历史数据、市场前景、行业发展以及宏观经济环境等均进行全面的分析与判断,还要对企业中最隐秘最难以琢磨,而又是最重要的资产——无形资产进行详细的分析与评价。

这是与长期以来人们对于资产与资本两个完全不同概念的混淆,将资产与资本等同,企业的资本市场上的特殊地位比单项资产在商品市场或其他资产交易市场上的情况要复杂得多,所以在评估的时候,不得不考虑与企业财务状况及经营状况有关的许多问题:如企业的债权债务、控股权宜、流通性能、股票期权、职工持股、少数股权以及优先股票等等。涉及到企业的金融、财务以至法律等诸多方面,是比其他各类单项资产的评估都要复杂。他由衷地说:“点点,你看问题很到位,可见你受到的专业训练是不可忽视的。”

许点点说:“我觉得在大学里学到的那套东西在现实里用不上,拧着,我很奇怪,一些很基本的常识怎么就被人忘记了。”

吴桐说:“我也有同感,可我相信许多事情都会慢慢理顺,由无序走上有序。”

许点点说:“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把事情理顺?就有序?有许多现成的制度与经验可以借鉴,为什么要瞪着眼走弯路呢?”

吴桐说:“我相信早晚会出台一项很完整的法规。”

许点点说:“我也相信,但在这之前造成的损失怎么办?一个企业动辄百万千万,而全国呢?当然这些损失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们杞人忧天了。”

吴桐说:“忧天也没错。”

许点点生硬地说:“错。”可能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太激烈,便歉意地冲吴桐笑笑,说:“对不起,我可不是来和你吵架的呀。”

吴桐也笑笑,说:“我请你来也不是要和你吵架呀。”

许点点说:“那就说说召我来有什么指示。”

吴桐就把宫与他谈的事敞开说了,说出后大有一吐为快的感觉。

前一分钟还慷慨陈词的许点点此时却沉默了。

吴桐问:“点点,你咋不说话呀?”

许点点反问:“你让我说什么呢?”

吴桐说:“当然是宫的事。”

许点点端杯喝了口茶,眼从窗子望出去,远处是一片蔚蓝的大海,冬季的寒冷好像使海水也凝固了,毫无生气。她说:“对宫个人而言是无可厚非的。”

“怎么讲?”吴桐问,起身为许点点续了水,之后便站在茶几前等许点点回答。

“他想从泰达分到一杯羹……”

“不是分,是抢掠……”吴桐打断说。

“一样。”许点点说,“这中间没有界限。”

“我觉得还是不一样的。”吴桐说。

“好,就算是不一样,他想趁机为自己抢一杯羹,只要能从政策法规的空子钻过去,也就大功告成了。”许点点说。

“你是说成者王侯败者寇?”吴桐问,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古今如此嘛。”

“你觉得他的目的能达到?”吴桐忽然发现许点点头上一绺黄发像一棵熟了的谷穗向面颊垂下来。

“能。”

“为什么?”

“看他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一厢情愿。”

“另外,宫是个心术不正的人。”

“心术不正也成了制胜的法宝?”吴桐想起宫讲的他的公司高速发展得益于他的不高尚的话。

“没错,心术不正的人的行为方式是不择手段,什么都不顾及,这样的人就雷霆万钧,无往而不胜。”

“是吗?”吴桐嘴里这么问心里还是赞同许点点的“坏人得逞”的说法,这一点已不断被现实所印证。记得有一次同学聚会,一个姓苗的同学私下发感叹说:原先被大家公认品行不端的同学都飞黄腾达了。当时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电影,事实也真如苗所言。吴桐的眼光仍然集中在许点点垂下的“谷穗”上,心想一个“黄毛”丫头咋看问题这么“老道”呢?

“就算宫想方设法要把事做成,可毕竟难度很大,不知道同样的事情有没有做成了的先例。”吴桐说。

许点点想了想,说:“我听说华隆印刷厂的一个分厂就硬是分离出去了。”

吴桐问:“可靠?”

许点点说:“落实也不难,咱们和华隆有业务关系。”

吴桐说:“那你摸一摸具体的情况?”

许点点点点头。

吴桐说:“我还有第二个问题:我怎么对待宫?”

许点点问:“你是说帮不帮他?呵,正确的说法是联不联手?”

吴桐点点头。

许点点朝吴桐挤挤眼,说:“这个问题必须在你说了剩下的那个问题我才说。”

吴桐说:“好吧,反正我抵挡不住你。我的问题是如果我和宫一起干,以后要是离开泰达去了地产,你能随我一块去吗?”

许点点边听边点头:“你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猜到了。”

吴桐说:“猜到更好。”

许点点说:“我去。”停停又说,“我早就想离开这鬼地方了。”

吴桐相信许点点说的是心里话,也很高兴,无论到哪有许点点一块,心里会踏实。他说:“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底了。”

“有底?什么底?”许点点问。

“和宫的事呵。”吴桐说。

“这么说你不需要我回答这个问题了?”许点点问。

“你回答过了呀。”吴桐说。

“没有。我只是回答你去地产我去不去的问题,但没有回答你和宫联不联手的问题。这是两个问题。”许点点说。

吴桐问:“你的意思……”

“离宫愈远愈好。心术不正的人能把许多事情做成,但不是好的合作伙伴,弄不好会在他身上栽跟头的。”许点点说。

吴桐默然了,许点点的话是他没料到的。她以他为重。他很感动。脱口说:“点点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是说给我听的吗?没错?”许点点挑眉望着吴桐,有意让他难堪,也算是报他错打电话的“一箭之仇”。

“啊,没错,没错。”吴桐果然尴尬,“请你务必赏光。”

吴桐说的没错,请许点点心诚,他想借机和许点点聊聊。由于焦、王的原因,她的工作与个人生活都陷入窘境,很不如意。同样因为焦、王的原因,他又不能与她多接触,想关心一下都做不到。她总觉得在许点点最低潮的时候自己应该起到些作用,让她渡过难关。另外,他也想询问一下她和焦亮的关系到底是什么状态,是彻底决裂了,还是僵持着。据说焦亮对人声称他仍然爱着许点点,是许点点误解了他。要真如焦亮所言,他还是想劝说许点点回心转意。

“可以吗?”吴桐又问。

没等许点点回答,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吴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是程巧,程巧说今晚何总请他到家里坐坐,吃顿便饭。问他可不可以。他稍稍一顿回答说可以。放下电话吴桐拿眼去看许点点。

许点点说:“我知道这饭我是吃不成了,改日吧,到我家,我请。”

吴桐满心喜悦地问:“你,你给我吃什么呢?”

“给你下面吃。”

吴桐兀地红了脸。

这天周日休息(泰达只休星期天),双樱一早便带儿子找人做英语辅导,只吴桐一人在家。他决定什么事情都不做,利用这难得的空闲集中思考问题。他先给自己泡一杯茶放在茶几上,然后在沙发上端坐,入定般微微合目。如此郑重其事的进行思考在他是头一回,显然与毕可超对他的点化有关。毕可超的严厉告诫深深触到他的痛处,使他认识到思考于他之当务之急,大有不如此便趋土崩瓦解之势。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常常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平时遇事想想可以,而一旦真要为思考而思考,就觉得需要思考的问题太过庞杂,犹如大海滚滚波涛层出不穷。大如国家命运,社会人生,工作事业,爱情婚姻,后代教育,小如人际关系,生活诸事,健身休闲……件件桩桩皆在思考的范畴。于是他就由此首先进入思考,得出这样的结论:问题再多,也不能齐头并进,眉毛胡子一把抓,须分出个轻重缓急,子丑寅卯。这么想他便从诸多事情中提炼出两个重大问题,一是目前工作上遇到的难题,再是夫妻生活面临的窘境。他觉得无需别的,单单这两个问题就会让他的思考绵长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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