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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中白领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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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结婚以后的生活中,虽然他们并没有发生原则性的矛盾,一些生活琐事竟然导致了两人的不可调和。

5.夫妻携手入狱

共同的“事业”,两人恩爱有加,夫唱妇随。一年以后,夫妻携手双双入狱。

在陈劲的公司,曾莉负责一些事务性的工作,这是她的长项。虽然性格里,她不属于非常周到的人,但毕竟是女人,而且做了母亲的女人。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一个人在北京漂泊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一年的时间,生活中的一切都要她自己认真照料,她不能不变得周到一些。

在来到陈劲的公司之前,曾莉已经先后在四五家公司里干过,她频繁的跳槽某种程度上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可以说,每换一家公司,她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就多一分,她变得不仅能够和公司里的主管级员工友好相处,同时她更学会了如何与老板相处。与老板相处让她从根本上领略了切身利益的好处。所以,当她来到陈劲的公司的时候,她几乎学会了让所有她喜欢的男人喜欢她。而恰恰在这种功力下,曾莉一眼看上了她的老板。

不能说曾莉做人不够义气。她的同学张丰介绍她到了公司以后不久就离开了这家公司。而在那之后,这两位最要好的同学便没有了任何联系。

曾莉在公司里做着事务性的工作。在工作上,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打杂。办公室的工作本身就非常琐碎,全都是公司里的一些杂事。表面上,她是公司里的一名小职员,虽然给了她办公室主管的位置,但是公司里的一些大的决策还是由老板陈劲和他的合伙人去决策。而据曾莉说,其实当时他们的公司只有陈劲一个人,其他的人,包括他特别信任的人都和她一样是打工的。

从业务类别上说,陈劲的公司是做通讯类的业务的。但是,曾莉发现他们的业务并不仅限于此。他们还做有关证券方面的业务。曾莉知道这是不允许的,凭她所了解和掌握的知识,最起码那应该属于超范围经营。但是她想,自己在公司里只是一个打工的,老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是她的天职,她不应该去管那些她不该管的事。她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她心里有一种侥幸,更重要的是她对陈劲的信赖。她觉得陈劲是一个非常靠得住的男人,他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他的工作狂式的工作作风曾一度令她倾倒,他相信他能够摆平所有的事。

就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曾莉协助陈劲在公司里大刀阔斧的干了整整一年。一年的时间,他们创下了令许多人扼腕叹息的大事。为此,曾莉被判了有期徒刑15年,她的老公兼老板则被判处无期徒刑。

曾莉究竟做了什么?在我和曾莉交谈的几个小时里,曾莉完全回避她所做的事。因为业务性相对比较强,我无法了解曾莉在整个案件的操作中具体都做了些什么。但是,我在她的判决书中读到了下边这些文字,我想,这些文字基本说明了她在整个案件中的角色,同时也告诉我们她最终因为什么被判了15年有期徒刑。

她的判决书中有关案件一部分是这样描述的:

曾莉,女,1967年某月某日出生,北京某通信开发中心办公室职员。本市朝阳区某公寓某座某号,因涉嫌诈骗于1995年9月30日被羁押,1996年2月17日被逮捕。

1994年7月至1995年间,借一家银行西安某公司委托陈劲帮助办理申请加入某自动报价系统之机,持该公司提供的金融业务许可证、营业执照、委托书等加入报价系统之后,遂采取私刻公章、私设证券业务部、伪造授权书等手段,且未经该公司的允许,冒用该公司的名义,进行国债回购,先后骗取报价系统内的会员某某公司、某某公司等80余单位的资金共计6。97亿元人民币……,……

我问曾莉:“这么大的资金,你怎么就做了?不觉得害怕么?”

曾莉说:“你可能不知道,在公司里做久了,钱对我来说只是一些数字。”

“即使是数字,6亿多也是太大了呀!”我还是不能理解。“难道你做的时候不知道那是违法的?!”

“我们公司平时就做代理别的证券、信托等金融公司做国债回购的业务,然后高利息的借出钱。这个代理是不允许的。因为我们原本是开发通讯项目,做国债回购是超范围的。”曾莉说得异常平静。

“你在公司做业务吗?”我问。

曾莉想了想,然后对我说:“其实在我认识他之前,他们就在做这样的事。我到公司之后主要做一些事务性的工作,管理一些文件等等。之所以最后也给我定了罪,是因为他们派我到银行去划过款。”

“到银行划款应该是公司财务人员的事,你在办公室做文秘,怎么会去让你处理钱的事?你这么说该不会是在为自己开脱吧?”我笑着说。很担心她会因为我的直率而感到尴尬。

曾莉并没有因为我的不客气而有丝毫的情绪变化。她说:“我们公司在很多事情上做得不太规范。可能这么说我是有点替自己开脱的意思,但实际上,我至今仍然觉得我做的事没有那么严重,因为我真的不懂他们的业务,所以我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了上诉。”

“上诉结果怎么样?”我有点急迫。

“被驳回,维持原判有期徒刑15年。”曾莉的情绪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从她对整个事情的叙述上看,曾莉从心里不服法院的判决。但是,她平静的举止神态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其实我当时也觉得他们做的事有点悬。”曾莉第一次主动的说。“我当时想,我又不是决策人。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就算是出了事我一个只是跟在后面跑的人,也不会有太大的责任。就是这种侥幸心理,便我忽略了自己的危险性。”

“可是跟你一起干的是你的先生啊!你就不怕他出事?!”我的语气里充满惊奇。

“公司里的事,他从来不听我的话,所以我也很少说。”曾莉说。我明显的感到她的言不由衷。因为曾莉的个性,虽然她自己一再表白她是一个没有野心,没有作为的人,可是她做的事分明都是有着强烈成功欲望和成就追求的女人才会做的。

“那你跟你的先生平时都交流些什么?按你所说的,我看不出你和他的感情像你说的那么深厚!”我觉得我的话是带着刺儿的。“你肯定和他一起做事,而且他肯定会非常在意你的意见。”我的口气颇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曾莉不回答,也不生气。她笑笑,对我说:“也许你说得对,我自己都糊涂了,我不明白自己,真的搞不清自己了。”

“感觉上你是属于那种性情比较温和的人。”我说。

“其实这是一种外表的错觉。我的外表可能让人觉得我很温和,但实际上我是一个相当急躁的人。至少过去是这样,我属于外柔内刚的那种人。”曾莉自己说。

“你一直说你是一个没有什么追求的人,可是你的所作所为:从你考上大学、读研究生,又出国,包括你回国以后的再婚到最后犯罪,根本就不是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柔弱’和‘没有追求’。”我实话实说。

“可能您说的比较对。”我觉得曾莉从这一刹那开始真正切入自己。

这是我与她交谈了几个小时以后第一次出现的状态。

6.从希望到失望最后到绝望

经历了那么漫长的案件的审理过程,我从希望到失望最后到绝望,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事承受不了了。

“当我躺在监舍的床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就想,过去我经常陷入一种非常矛盾的状态下,内心里很想做成点大事,想出人头地,属于那种对现状永远不满又不甘于寂寞的人。就如同俗话所说我的心比较高,可技能上又老也达不到,所以我希望我的先生比较能干。在我的第一个先生没有达到我的要求的时候,我便非常痛苦,这可能是我最终走向离婚的一个根本的原因。回北京以后,遇到我后来的先生,正好他是那种非常有野心的人,我非常欣赏男人那种霸道的习气。我后来的先生就是那种一切自己做主,凡事敢做敢当的人,所以当时我们两个一拍即合。其实,本质上我虽然是一个不太安份的人,但实际上,如果能够拥有一种比较富足、安逸的生活和工作状态,我可能也会做一个贤妻良母。”

“可是你在美国的时候不就是过得那种衣食富足的生活么?”我反问道。

“所以说我当时不成熟,因为对自己所拥有的东西都没有意识到,更谈不上珍惜。”曾莉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

“我觉得人应该踏实下来,弄清楚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绝对不能做超过自己能力的事。”她对我说,仿佛在告诫自己。

我明显的觉出她对自己过去生活的否定,一种极度痛苦的否定。

“入狱以后,你跟你现在的先生还有联系吗?”我换了一个话题。

“偶尔写写信,相互鼓励一下。”她说,那语气里看不出有丝毫的痛感。

“你恨他吗?会不会和他离婚?”我还是想知道曾莉的内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状态。

她看看我,又低下头。

然后说:“谈不上恨不恨的,好像没有什么感觉。”

我无法判断她说这话时真实的心里状态。她就是这样,内心掩饰着自己,但是她几乎对人有问必答。

“假设你现在出狱了,你会为了孩子跟你的前夫破镜重圆吗?”我知道她又一次关闭了自己的内心,但我还是试图再把她打开。

“我的刑期挺长的。出狱对我来说还是一件比较遥远的事,所以,对出狱以后的事情我没有想太多。他们(指丈夫一家人)虽然表示要等我出去,但是,将来真的等到我出去的时候,事情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也说不准。”曾莉说。

我没有想到曾莉的回答会是这样直接。看得出她心里的渴望,但是也看得出几年的牢狱生活,也使得她变得更加现实。

“你在狱中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我说,“我几乎看不出你的痛苦。”

“你肯定觉得生活在监狱里的人,都应该是愁眉苦脸的,其实不是。那种状态早在案件审理之初就已经过去了,到了监狱以后,都基本上能够正视所发生的一切了。所以你在狱中看到我们一个个每天还有说有笑的。其实那并不说明我们就不痛苦,却相反,我们非常痛苦,这种痛苦不是用言语能够表达清楚的。”曾莉抬眼看了看我。

“你们无法想象,更不可能理解对于一个人来说什么叫自由。人失去自由的感觉,没有进过监狱的人是想象不到,没法体会的。我几乎无法想象出去以后会是什么状态。主要是我觉得自己刑期太长,十几年的时间,我觉得想也没用,所以爽性就不想了,想太多了反而把自己搞得很烦恼。我们这儿的人都学会了苦中作乐,一般都不会自寻烦恼。”曾莉冲我笑了笑,那笑带着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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