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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石柱区

迪博呼呼地喘着粗气,沿着斜坡上的小道来到阿夫塞的岩石。国王一般不喜欢来这儿,这趟路程会使他的喉部赘肉来回摆动,将产生的热量散发出去。但是今天他却喜欢这地方,因为他与阿夫塞的会面需要绝对保密。在这儿,没人能够走入他们周围一百步范围之内而不被他们听到或是看到。

阿夫塞就在前面不远处,跨坐在一块花岗岩石头上,尾巴垂在身后。在石头旁安静打盹儿的是阿夫塞的爬行宠物,高克,它柔软的身体蜷缩成新月状。平时这里偶尔也会有其他人,坎杜尔,或是抄写员,又或是某位来给他念书的人,又或是某位学生来向他请教有关月亮、行星和“上帝之脸”的问题。但今天只有阿夫塞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石头上。

思考。

迪博知道,阿夫塞思考的都是大问题。呆呆地看着天空,思考一分天时间。他不知道这种做法能有什么好处。当然,阿夫塞看的不是天空。他陷入永久的黑暗之中,只能看到他的大脑提供给他的图像。阿夫塞已经瞎了十六个千日了。尽管用黑耀岩匕首刺瞎他眼睛的德特—耶纳尔博早就死了,但每次看到他的这位老朋友时,每次意识到他的朋友看不到自己时,迪博还是会深感内疚。

阿夫塞仍然能以图像形式进行思考吗?仍然记得他没瞎之前看到过的东西吗?比如一束花、一座雕像?迪博回忆着自己的宫殿内悬挂的壁毯的样子:色彩相当鲜艳,这是不用说的,而且很华丽。但是再具体点呢?迪博想不起它的样子。阿夫塞的图像记忆也是这样的呢,还是在岁月冲刷下变得更为模糊了?

但是,阿夫塞的头脑显然仍和以前同样敏锐,事实上,可能比他看得见时更敏锐。缺少可以使他分心的东西以后,他变得更为专注,思想完全投入到他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中。这种惊人的智力常常使迪博震动不已,有时还会令他感到一丝恐惧。但是他知道,从阿夫塞这儿,他能得到最明智、最有逻辑、最诚挚的忠告。

只见阿夫塞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谁在靠近?”阿夫塞对着空气说道。

迪博开口道:“是我,迪博。”他距离阿夫塞还有好几步,等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后,他说道,“很荣幸见到你,阿夫塞。我可以进入你的地盘吗?”

阿夫塞没有从石头上站起来,而是直接鞠了个躬,行了个让步礼,说道:“哈哈特丹。”他脚边的大爬行宠物被吵醒了,睁开一只眼睛,看着迪博。认出他之后,它重新合上眼睑,再次睡去。

迪博找了块石头坐下。石头在太阳底下晒得暖融融的。

“这儿可真安静啊。”迪博开口说道,看着周围的草地、树、悬崖外的大海。

“比皇宫还要安静,我保证。”阿夫塞轻声道。

迪博点点头,马上想起了阿夫塞的眼睛,开门说道:“是的。”

阿夫塞的鼻口转向迪博。“你来这里,是为了罗德罗克斯的挑战,是吗?”

迪博安静了一会儿。阿夫塞认识他的时间太长,对他了解得太深了。“是的。”国王终于道。

“你准备怎么做?”阿夫塞问道。

“我不知道。我的宪政顾问告诉我不用做任何事。”

阿夫塞的身体随着一只翼指吃过天空所发出的声音转动着。“法律上必须做的事和明智的事,这两种事通常有所不同。”他说道。

迪博长长地、响亮地叹了口气。“确实如此。他们告诉我,我的权威本来已经下降了,因为人们知道我的祖先拉斯克不是神授的先知。”迪博吃惊地发觉,自己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对阿夫塞的怨恨。毕竟,正是由于阿夫塞的努力,笼罩在拉斯克头上的光环才被削弱了。但他马上想到,阿夫塞对他和整个皇族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恶意——我能真诚地说我也是这么对待他的吗?迪博继续说道:“我是第一个没有神授权力的国王。”

阿夫塞的回答很快,可能太快了。“你能统治,是因为人民信任你的判断力。”一个圆滑的回答,让人听了以后很舒服。

迪博点点头。“有些人这么认为。但是还有反对者。”他再次惊讶于自己对阿夫塞的气愤,因为阿夫塞使自己背上了在世界解体之前将昆特格利欧带离这个世界的重担。“很多人认为我正带着大家前往错误的方向。”

“你带领我们走上惟一能保证我们的人民能够继续生存的方向。其他的选择是不存在的。”

“你知道这一点,因为你理解这背后的原因。我接受这一点,因为我信任你的判断。但是,还有其他人既不理解也不接受出逃项目的必要性。”

这下轮到阿夫塞叹气了。“是的,是有这样的人。”

“那些人反对的不仅是出逃项目,更是我本人。那些认为皇族丧失了统治权力的人,同样反对我。罗德罗克斯显然是我的兄弟,但他也反对我。”短暂的停顿,“你知道我兄弟姐妹的事?”

“我有过怀疑。”阿夫塞轻声说。

“为什么?”

阿夫塞什么也没说。

“你怀疑,是因为你无法理解像我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一窝婴儿中最好的。”迪博直截了当地说。

在白天的阳光下,阿夫塞不好说什么。

“我的体型可能不是最强壮的,阿夫塞,但我会竭尽所能。我将人民的利益置于我个人利益之前。我相信,并不是所有领袖都能在阳光照耀下说这番话。”

“说得对。”

“但是,连你都曾经希望换一个统治者?”

“曾经,”阿夫塞轻声说道,“在我还有眼睛时。”

迪博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

“我知道,”他们之间的沉默已持续了令人窘迫的长度。阿夫塞接着说道,“你无法在这种状态下统治。我们没有时间来对付不同政见者。”他做了个环抱的手势,把石柱区和之外的所有一切都包含在内。“世界就要毁灭了。我们必须有不受置疑的领导者。我们必须有一位能带我们前往星空的国王。”

“但是,受到挑战的并不只是我一个人。”迪博道。

“哦?”

“信使和航船将罗德罗克斯的故事带到了世界的所有角落。”

“我能想像。”

“血祭司被各自的部落废除了。在有些场合,他们甚至被杀害了。”

阿夫塞的声音很轻。“这太不幸了。”

“我收到的报告说,在很多部落,所有婴儿都被允许活了下来。”

阿夫塞若有所思地说:“我猜想,人们觉得只让皇族的婴儿全部活下来是不公平的。”

“但是,人口——”

“会膨胀,以八倍的速度。”

“我们是很容易受本能控制的生物,阿夫塞。即使是你,我们中最有理性的一位。我还记得诺尔—甘帕尔,在戴西特尔号上你撕开他喉咙的手法——”

“是的,”阿夫塞悲伤地说,“我们是很容易受本能控制的生物。”

“现在,婴儿们仍旧在育婴堂内,局势仍处于掌控之中。但是一旦他们进入我们的世界——”

“他们会尝试建立自己的地盘。不会有足够的地方来分给每个人,地盘规则会驱使他们,还有其他所有人,进入‘达加蒙特’。”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迪博张开双臂,“我能做什么呢?”

阿夫塞稍稍抬起头,思索着。“很困难。我们作为智慧生物,不能允许所有的后代都存活下来——我们的生殖能力太强。自从世界诞生以来,血祭司一直在控制我们的人口。但是现在,这些血祭司失去了信誉,必须重塑对他们的尊敬。”

“用什么手段?”迪博从跨骑的石头上站起来,开始来回踱步。“如果我是婴儿的父亲,我愿意筛选、处理他们。”

阿夫塞摇摇头。“人们不会相信你。”

“但他们会知道我没有撒谎。”

“你不会有意撒谎。但你可能接收了错误的信息,或被你的助理误导,就像你或你的祖先过去所经历过的那样。”

“我会让我的婴儿接受公开筛选。这样就不会有人产生怀疑了。”

“公开筛选,”阿夫塞说道,这个想法显然触动了他,“你知道,我以前见过筛选过程。”

“是吗?什么时候?”

“当我在我的家乡卡罗部族短期逗留时。那是完成环球航行、离开戴西特尔号上岸之后的事时间凑巧,我不小心闯进了育婴堂。我从来没有忘记当时的景象。公开筛选——是的,人们会从全世界涌来观看。”他挠了挠鼻口下部,“但即使是这样,你母亲所生的八个子女仍然活着。”

迪博甩着他的尾巴。“对此我无能为力。”

“或许可以。”阿夫塞轻声道。

迪博一下子停止了踱步,站在阿夫塞身旁。“你的意思是?”

“你的兄弟向你提出了挑战。他声称,如果皇家血祭司公正地行使了他的职权,那么他就是最出色的人,理应被留在首都。”

“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那个血祭司后来怎么样了?”

“你是指那个在我孵化时担任这个职务的人?”迪博说道,“他的名字叫美克—麦里登。他还活着。当然,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理论上,他仍然是皇家血祭司。”

“你问过这位麦里登没有?罗德罗克斯所说的是否是真的?”

迪博转开目光:“麦里登失踪了,在罗德罗克斯提出挑战的那天之后就不见了。”

“你能确定他作为一个血祭司,没有落到哪伙暴徒手中?”

迪博摇了摇头:“我不这么想,麦里登的个人财物也不见了。”

阿夫塞缓缓点了点头。“恐怕他逃走这件事本身就说明,罗德罗克斯所宣称的是事实。你搜寻过皇家礼拜堂的文件吗?”

“我本人当然没去,我派了其他人。还没有发现什么能支持或是反对罗德罗克斯宣言的文件。”迪博叹了口气,“当然,要是参与这种骗局的人是我,我怀疑自己是否会写下任何东西。”

“不会,我也不会。所以真相已经随着麦里登逃离了城市。”

“显然如此。”

除了空中传来的翼指叫声和下方远处航船上传来的钟鼓声,现场一片寂静。“罗德罗克斯的话中有两个攻击点。”阿夫塞终于开口道,“第一个,伦茨的所有八个孩子都活了下来。如果我们将麦里登的逃亡当作认罪表现,这一点似乎已经得到证实。但是这一点,就其本身而言,并不会造成多大伤害。毕竟,我和娜娃托的八个孩子都活了下来。”

“不错。”

“罗德罗克斯说法中的第二点是,错误的婴儿被指派为王位继承人。这一点的杀伤力很大,但这一点还没有证实。麦里登原本可以告诉我们的。”

“如果我们能找到他。”国王说道,“我已经派出了信使,发布将他逮捕归案的消息。”

“我想你是不会很快找到他的。”阿夫塞说道。

“坦白说,我也这么想。”迪博同意道,“如果其他血祭司与他合谋了这件事,那么,他在每个部落都能找到同伙。找不到麦里登,就没人能直截了当地驳倒罗德罗克斯。”迪博失望地用尾巴拍打着地面,“不管怎样,人民已经做出了抉择。他们相信罗德罗克斯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将妨碍你的领导。”阿夫塞道。

“是的。”

“谁是入主国王宝座的合适人选?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怎么解决?如果绝大多数人认为我不是合适的人选,我会交出权力,让罗德罗克斯取代我的位置。”

“不!”阿夫塞说道,“不,你不能这么做。罗德罗克斯会抛弃出逃项目。不,必须找到一种方式来证明你才是合适的领导。”

“怎么证明?”

翼指在他们头顶上方鸣叫,附近的昆虫也在低声吟唱。

“一次重演。”阿夫塞开门见山地说,“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们必须再次经历血祭司的筛选。”

迪博沉默良久,随后开始上下扣击他的牙齿。“阿夫塞,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你知道麦里登失踪之后谁当上了皇家血祭司?是他的学徒,达革图。他没有那么厉害。即使一个人和他对战,我都有取胜的机会。而且,如果我一个人不行,再加上我的兄弟姐妹肯定可以。”

“当然,”阿夫塞说道,“安排八个成人挑战一个血祭司,这是彻头彻尾的愚蠢。血祭司作筛选时,他面对的是八个弱小的婴儿。”他抬起头,空洞的双眼看着迪博,“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以适当比例放大了的血祭司。”

迪博盯着他的朋友。“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这样的家伙:他在你眼里,相当于婴儿眼里的成年昆特格利欧,也就是一个可以轻易对付八个成年昆特格利欧的家伙,体型是你的十倍的家伙。”

“阿夫塞,你在胡说,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东西。”

“有,肯定有。”

“噢,得了吧,惟一和你的描绘稍微有点接近的是……”

“什么?”

“噢,阿夫塞,严肃点。”

“我是认真的。你和你的兄弟姐妹必须在公共场合下重新经历筛选过程,由黑死兽充当血祭司。”

“黑死兽?阿夫塞,这种生物非常危险。”

“对于刚孵化的婴儿而言,血祭司同样危险。”

“但那是一头黑死兽啊!”

“这是个一流的解决方案。最终的结局是,我们拥有一位最正统的国王。而且,通过把你和你的兄弟姐妹——皇族成员——交给一个公开的筛选程序,血祭司的地位可以被重新确立,传统的人口控制也将恢复。”

“但是,阿夫塞,嗯,我不可能在与黑死兽的对战中生还——没有哪个昆特格利欧能做到。”

阿夫塞的牙齿轻轻咬合在一起。“我相信,你的前半句话才是你真正担心的,我的朋友。你担心在这样一种较量中,你不会成为胜利者。”

“是这样。”迪博说道,“即使各人机会均等,我也只有八分之一的机会能活下来——还得假设黑死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一口气吞下我们所有人。”

“每个刚出生的昆特格利欧都只有八分之一的生存机会。”

“是的,但是——”

“我们的种族日渐强大,是因为只有最好的才会生存下来。”

“我知道,但是——”

“但是你怀疑你的机会能不能达到八分之一?你的体力并不是最强的。”

“谢谢。”

“我只能根据他们对我的描述判断你的情况,我已经有好几个千日没能看到你了。”

“坦白地说,”迪博说道,“我找你是为了请你帮我继续留在王位上。”

“我也希望能看到你继续执政。”

迪博的声音十分苦涩。“听上去你并不真的这么希望。”

“迪博,我费尽时间、耗尽心力,才让你接受了世界的真相。”阿夫塞磕了磕牙,“重新说服一个新国王并不那么容易。”

迪博张开双臂。“但是,如果要我去对付一头黑死兽,我不可能活下来。”

“也许可以,也许不能。”

“我愿意听些更为确定的判断。”

阿夫塞从他的石头上站起身,站在正在沉睡的高克面前,高克在大石头的阴影下“咝咝”地喘着气。“你忽视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地方,迪博。一个婴儿要从筛选中活下来,惟一的希望是成为跑得最快的人,从而避免被血祭司吃掉。但你是个成年人,你有你的智慧可以帮助你。”他弯下腰,抚摸着熟睡中的爬行宠物的毛皮,“记住鲁巴尔的格言:‘伟大的猎手不仅有锋利的牙齿和锐利的爪子,还必须具备敏锐的头脑。只有聪明的头脑,才能在猎手成为猎物时拯救猎手。”

“意思是?”

“意思是我会当你的教练。”

“我得到的就是这个?一个瞎子教我怎么战斗?”

高克醒了,从草地上爬起来。“你忘了我是谁了?”阿夫塞说道,“我年轻时,大地上所有最优秀的猎手都称呼我为‘那个人’。我不是打倒过有史以来最大的雷兽吗?我不是杀死过水生怪物卡尔—塔古克吗?”

迪博鞠了一躬。虽然感到做这个动作显得很傻气,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与此同时,他说:“我在鞠躬。”过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你的确是个伟大的猎手。”

阿夫塞回了一躬。“总有办法使一个昆特格利欧能从与黑死兽的对决中逃生。”

“什么办法?”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但我有信心找到这个办法。”

“信心大到足以拿我的性命去赌一把?”

“我会竭尽所能。”阿夫塞说道。

“这件事比我的性命重要得多,阿夫塞。你有国王的支持。在我的领导下,你什么都不缺。人们之所以努力奋斗,极力实现你那个要将我们带离这个世界的梦想,那是由于有我的支持。如果我输了,你也输了。”

“我知道。但是,原谅我,看来你的统治即将突然结束,除非你重新巩固你的权力——除非对你统治地位的挑战被彻底扫清。我们是个狩猎社会,没人比我更清楚我们的人民是多么敬重狩猎技巧高超的猎手。”高克温柔地蹭着阿夫塞的腿,“如果你能从黑死兽爪下逃生,毫无疑问你将成为世上最伟大的猎手,这足以使绝大多数人民愿意接受你的统治——这是你赢得的权力。”

“我之所以现在当上国王,”迪博说道,“因为我的母亲死得早;罗德罗克斯是省长,因为他的前任也同样地死于意外。我的其余那些假定的兄弟姐妹都只是省长的学徒。”

“是的。”

“但他们师从的省长也是我的亲戚。如果罗德罗克斯所说的是真的,他们就是我母亲的兄弟姐妹。”

“他们的年纪大了。”

“那又怎样?”

“对长辈的尊敬深埋在我们心中。听了罗德罗克斯的话之后,人们可能会质疑他们身居高位的权力,但我不相信人民真的希望他们被换掉。请原谅我的直言,首先,即使不去废除他们,他们很快也会老死。其次,他们中的很多人在你我出生之前很久就已经是省长了。在这么多个千日里,通过各种政绩,他们赢得了继续掌管各省大权的权力。如果王位正统性问题解决了,由谁来统治外围各省的问题会逐渐消失,最后不复存在。”

“很好,”迪博说道,“但皇族成员并不是惟一需要重新经历血祭司筛选过程的人。你和娜娃托有八个孩子,除了黑尔巴克之外,他们中的所有人都还活着。”黑尔巴克出生后不久,便死于高热。

阿夫塞摇摇头:“我的孩子活下来是为了满足人民的愿望,而不是违背这种愿望。关于他们全部存活的事,十六个千日前,戴西特尔回到首都那一刻之前,我一无所知。血祭司和人民希望做出这种特殊安排。”

“因为他们相信你是‘那个人’,鲁巴尔预言的伟大猎手。”

“的确如此。”

“可你不是‘那个人’。你可能的确是个伟大的猎手,但你不是‘那个人’。”

“或许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

“我从来没有声称过自己是还是不是。”

“你知道你不是。”

阿夫塞做了个表示轻蔑的手势。“我不喜欢在假设上做文章,但如果有人因为相信了鲁巴尔预言的伟大猎手才支持出逃项目,我不会劝阻他们。不管怎样,我的孩子是个特例,是众人皆知的事。皇族的经历却完全不同:这是一种想控制所有土地的企图。皇家顾问欺骗了皇族,企图借此从拉斯克后代的手中夺取控制权,将权力据为己有。你现在有机会来改正这个错误:结束骗局,清除政府的腐败顾问,永久地树立你的统治权。”

“你的建议太极端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提出极端的建议。”

“是的,我想你说得对。”迪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疲惫地说,“就没有其他方式了吗?”

“此外只有一种选择,你刚才已经说过,你可以退位,让罗德罗克斯来接替你。但这意味着我们人民的末日——我们种族的灭亡。”

迪博若有所思。“我当然会以所有昆特格利欧的利益为重,”他说得很快,“但是,如果退位,你觉得我会发生什么事呢?”

“你会被流放,我猜。”阿夫塞说道,“在爱兹图勒尔省的南部沿岸有大量土地,你可以在绝对的安静之中打猎、生活和学习。”短暂的停顿之后,“或者会像高级祭司德特—耶纳尔博曾经和我说过的那样。”

“什么?”

“在很多个千日之前,你把我当成罪犯,关在皇宫的地下室。耶纳尔博来看我,他提出一个条件:如果我能就此消失,永远不再提起我的所谓邪教,他就会保护我安全离开首都。”

“我不知道这件事。你拒绝他了?”

“是的。”

“这件事发生在……”

“在我的眼睛被弄瞎之前?是的。”

“你拒绝了安全的逃离?”

“我没有选择。世界的命运有赖于让人民接受我所了解的真相。”

“耶纳尔博的提议一定诱惑过你。”

“比你想像的还厉害。但是人不应该推卸责任,迪博,尤其当他是领导者的时候。”

“如果我不应对罗德罗克斯的挑战,接下来的争斗会迫使我们的注意力从手上的任务转到别处。”

“是的。”

“如果我接受了挑战,而罗德罗克斯赢了,他会取消出逃项目。”

“是的。”

“我们的人民会死去。”

“是的。”

“也就是说,我不但要接受挑战,而且必须赢得它。”迪博说道,“我别无选择,是吗?”

阿夫塞将瞎了的双眼对着他的朋友。“当领导就有这个缺点,迪博,极少有选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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